最近, 楚伊在晚上接過兩個家裏打來的電話。

一個是媽媽打來的，說奶奶從夢中驚醒，喘不過氣。她嚇得連忙趕回去，卻發現奶奶純粹是被一個說不上是噩夢的噩夢給嚇到了, 虛驚一場。

一個是哥哥打來的。爸爸好不容易回A市一趟，參加了壽宴又想回B市忙生意。家人不幹了，勸說去醫院體檢，起碼能夠安心。一檢查不得了了, 醫生明說狀況不好, 陪著檢查的哥哥馬上打電話把所有人叫來。

楚伊最先抵達，一進門就看到爸爸在強詞奪理。

“休息？”爸爸正盯著B市市場, 忙了這麽久, 不站穩腳跟可不會甘心回來養身體，自是找起理由, “沒這麽嚴重吧。我這幾天睡不好，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爸。”哥哥跟在爸爸身邊，最清楚真實情況, “你上次已經病過一回，不要逞強了。”

有哥哥在，楚伊搶不到話, 沈默地看著檢查報告。

過了一會兒, 其他得到消息的家人來了, 奶奶一進門就聽到爸爸說照常工作的話, 氣得要打, 爺爺攔下，給媽媽使了個眼色。媽媽是家裏性格最好的，顧著老小這麽多年，懂得每個人的脾性，感謝了醫生就找地方開家庭會議。

討論的結果是，爸爸肯定不能去B市繼續拼了。

最親最愛的家人都反對，醫生也持休養觀點，爸爸只好順從，卻不能輕易放下B市的生意，思考許久，目光落在了一雙兒女身上。

兒子楚季有經驗，但沒到獨當一面的程度，而且性子不夠沈穩，沒人看著說不準做出什麽糊塗事。女兒楚伊正好相反，生活裏無法無天張狂得很，商場上有靈性，已經表現出進退有度的優點，因為沒經驗才在發展成熟的酒店坐鎮。

兩個人一起去是最好的選擇，能叫他安心。

爸爸找他們談了話，哥哥無所謂，楚伊聽完沒說話，心裏很明白她去B市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爸爸放下生意不甘不願地回家養病，哥哥先被父親管，沒能解脫又準備被妹妹盯著，奶奶急到要哭，爺爺不說話，卻差點拿出了許久不抽的煙，媽媽不放心，卻也沒有別的辦法……誰都不容易，她也不能置身事外，為了一己之私不管其他。

她所要做的犧牲，是跟寧芷芊就要分隔兩地了。

楚伊把A市酒店的資料交給了爸爸，自己卻拿著一份後廚人員的名單看了許久，目光定在寧芷芊的名字上，不言不語。

哥哥恰好路過，見著她滿臉愁苦地看著文件以為是什麽大事，細瞧一眼發現不對勁了，“你看這個幹什麽？”

“沒什麽。”楚伊合起文件，“你怎麽來了？”

“爸說了要開會嘛。”

“哦，他從醫院過來，路上被堵住了。你坐著等一下。”

哥哥點頭，坐下後看她面色依然沈郁，幫著找個開心的理由，“哎，別這樣，爸爸相信你才讓你去B市。”

比起瘋狂跳級沈迷學習、年紀輕輕就在讀博士的最小的妹妹楚晞，他們倆的年齡差只有兩歲，從小打到大，感情一直不錯。楚伊沒什麽顧忌，斜去一眼，說句紮心話，“不，主要是不相信你。”

“話真多。”哥哥擺出了嫌棄臉，“那我也說難聽的真話了。”

楚伊自認沒這麽容易受打擊，輕哼了一聲。

哥哥來了個殺招，“寧芷芊特別喜歡工作吧？你不在，她不會太在意。”

“……”

一擊即中。

在寧芷芊的事上，楚伊只有認栽的份，繃不住表情露出了一絲被說中的慌亂。

確實，寧芷芊這段時間在跟姐姐商量巧克力的事情，昨天更是玩得興起，直接在姐姐家住下了。楚伊專門趕工下班，想跟媳婦說一說正事，誰知道面都見不著，心裏不甘，卻也沒法拋下所有沖過去黏老婆，只能發幾條信息解一解相思之苦。

啊不，單相思之苦。

畢竟寧芷芊身邊有姐姐，有巧克力，十分充實。

“開玩笑的。”她被說得沈默，哥哥反而沒了得勝的喜悅，幹笑說，“你們下班就能見面了。”

楚伊淡淡地“嗯”了一聲，滿臉寫著不高興。

“要不……”哥哥試探問，“把寧芷芊調到B市？那裏也有厲害的甜品主廚。”

讓寧芷芊拋下這裏的一切？楚伊以前沒有過這麽自私的想法，現在也不會有，果斷拒絕，“不行，芊芊會不開心的。”

哥哥挺詫異，“喲，你變了。”

楚伊拿起文件拍過去，“該開會了。”

開會期間，她總會抽空想一想怎麽告訴寧芷芊為好。寧芷芊剛剛受了巧克力創意遭到否定和姐姐即將出國留學的雙重刺激，正是脆弱的時候，被她一刺激或許會哭。她在寧芷芊面前向來沒什麽招，想到就頭疼，打算探一探寧芷芊的心情如何。

“芊芊，今天按時下班嗎？”

“不，可以提前哦！”寧芷芊回覆，“我沒有午休，師父準我6點鐘回家~”

楚伊一楞，果然找來方秘書，“把6點以後的事情推掉，推不掉就找我哥。”

“哦。”方秘書體貼問，“要訂花嗎？”

楚伊想著多點驚喜也無妨，“嗯，再準備個驚喜禮物。”

“什麽類型？”

楚伊陷入沈思。

鮮花送過兩次，寧芷芊第一次因為做水果塔冷落在旁，第二次插花做裝飾，分了一半給她，比原先更漂亮更有誠意，首飾、裙子、香水和口紅等女人最愛都送過，寧芷芊在廚房工作，化妝打扮的機會不多，上回放個假用了一回，反而成了急匆匆上班的負擔。

“問問喬有什麽推薦的烘焙工具，”楚伊痛定思痛，不玩這些花裏胡哨的了，從老婆的實際需求出發，“買一套。”

方秘書答應一聲，轉身去辦事。

楚伊給哥哥打了個電話，拉下臉拜托。正值空窗期的哥哥心裏只有工作，完全不在意多加班，還叮囑一句，“順便說說周六去B市的事。”

“……哦。”楚伊無奈答應。

有得力助手方秘書在，楚伊準時收拾好，在六點捧好一束花等著了。寧芷芊現在也練出了一眼看到她的火眼金睛，小跑過來，一手拿花一手摟人。

“這麽熟練。”楚伊笑了，“練出來了？”

“嗯！”寧芷芊笑了笑，看到撒了金粉的玫瑰花又皺了眉，“啊，這種不能用來吃。”

楚伊早有準備，湊過去親一口，“我可以用來吃。”

寧芷芊又揚起了笑，乖乖坐到車裏，“你今晚有空吧？”

“嗯。”

“我研究出新的巧克力配方了，等下做給你吃。”

“跟姐姐有關？”

“是啊，這次直接想出了四種，分別代表姐姐、我，童年還有現在。”

“這麽快？”楚伊詫異，“你昨天留在姐姐家，專心做巧克力沒聊天？”

“聊了啊。”寧芷芊忽的低頭垂眸，聲音變小。

楚伊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麽，但她不問，看清了寧芷芊是羞澀的表情就有了數，心情不錯：芊芊還是想著她的。

家裏的阿姨已經做好了飯，楚伊記得要吃寧芷芊的巧克力，特意留了肚子，寧芷芊想要奔去開工，沒心思監督她吃飯，一放筷子就忙去了。

趁著寧芷芊在忙，楚伊看了看方秘書挑的禮物。方秘書在一個口碑好的牌子挑了模具，除了常規圖案，還加入了“寧芷芊”、“楚伊”、“愛”、“麽麽噠”等漢字。

“也有靜字？”楚伊檢查一遍，在角落見著了與小花並排的靜子，“唉，方秘書啊。”

她不知道爬山那天姐姐和方秘書說了什麽，但看出方秘書自從那天以後就不熱絡了。別人的事，她不便多問，懂得方秘書之所以連“靜”字一起挑是為了寧芷芊考慮，看看就算。

做巧克力要多久，楚伊不大清楚，給家裏打了一個日常的問候電話。

今天的媽媽被偷吃紅燒肉的爸爸給氣到了，念叨了半天，“我按照醫生說的話做的，又不是害他，他居然還委屈，拉著妹妹一起鬧。妹妹也是，不想吃就丟遠點，非要給你爸撿現成。”

病人難受，病人的家屬也不容易。媽媽是貼身照顧的人，楚伊知曉背後的壓力，也就耐著性子聽媽媽吐槽了，“是啊……嗯，就是……”

“對了，你跟哥哥去B市，會不會玩瘋了？”

“……”楚伊再次在家人面前表示自己已經改過自新，“媽，我有芊芊，怎麽會出去玩。”

“反正不要去夜店，下了班就呆在家裏，看看書，早點睡。”

楚伊漫不經心應著，“好。”

“我給你辦了健身卡。”

“……”楚伊無奈，“你不知道B市什麽健身館好，就幫我辦？”

“我也不知道B市什麽地方環境好，還不是給你們安排了房子？你不想住就算了。”

“住住住，都聽你的。”

媽媽滿意，繼續自己的念叨大法。

楚伊揉揉眉心，等手機要被焐熱了才轉頭看一看廚房方向。

這一看，她與寧芷芊的茫然目光撞了個正著。

“伊伊……”寧芷芊抿了抿唇，發問的聲音都在打顫，“你為什麽一直在說B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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